妈妈用水果、牛奶、各种自己做的小菜塞满了整整一个旅行袋,才匆匆发动汽车把程熠熠送到火车站,老家距离杭州坐动车只需要半小时,而且风俗习惯、方言都类似,根本不算离家在外,程熠熠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妈每次都一幅“我女儿要出国”的感觉?
生拉硬拖地把一堆东西弄上了火车,秋天夜里的车次,有点冷清,程熠熠独自一人的时候就会变得沉默很多,不像在家时那样伶俐,一般都冷着一张脸,上头就好像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她靠在玻璃窗上,看着外面快速掠过的农田和民房。过去四年里,她每回寒暑假也是独自一人坐5小时的动车,从家里出发到中部一座城市上大学,车厢里是听不懂的方言,车窗外的风景也会随着越往中部而和家里变得越来越不同。家乡的农村秀美,农民收入高房子一般都建成了小洋房,可等到了那个中部省份,农房常常就拿红砖垒一下,也不刷白,光秃秃一幢,看得让程熠熠生厌。
那时候的她厌恶那座城市,觉得那里的人粗鄙,觉得那里脏乱差,一毕业,她恨不得立马逃离那座城市,也恨不得切断跟那里的一切联系,她羞于开口提起自己的母校,却跟着别人一起嘲笑这座学校和城市。有一回从上海回到家乡的动车上,有年龄相仿的人问她在哪里读书,她只说是n大,对方艳羡地说是,是在金陵的那所n大学吗?她含混回答,不敢说是,又不敢说不是。
四年前的程熠熠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在那座学校里,她轻轻松松就能考出好成绩,拿到特等奖学金,也从不和老师套近乎,她只和有水平并投缘的老师说上几句,社团活动和高中的几乎没有区别,对她而言没有挑战性。她就这样子混完了四年,别人眼里光鲜的四年。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她最不努力的四年。她带着从东部发达地区过去的优越感,又发现大学里上课只需要稍微努力一点,就可以考到一个好成绩。于是,她吃着高中时候积累的老本,就这样过完了四年。她也参加了社团,校刊社团,轻轻松松成为了主要人物,又在最后选择退出。她从来没有爱上那里,哪怕一天,更多时候,她只想着逃离。等到了工作,她也很少提起自己的学校,觉得是自己这辈子无法洗脱的耻辱。
每每想到这些,程熠熠只好叹气,责怪自己高中的三年过得太过张扬,把本该学习的时间,拿去挥霍,靠着小聪明,混入了一个211院校,又以为这样能混一辈子,直到工作才发现自己那么渺小无知。
冷着脸一直陷入回忆的程熠熠听到报站声,忙着起身拿东西,身后有一双手帮她把装满食物的旅行袋托了一把,让她得以轻松取下,由于在杭州下车的人太多,她没法转身道谢,只好隔空说了一句谢谢,便随着人流下了车。她拖着行李走远,却没有想到有一个目光一直在找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