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当瑶婳见着沧漓顶着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带着笑意朝她招手呼唤,恍若昨日并无任何事发生,心中多少还是略有些吃惊。
她暗暗压住满腔内疚,竭力浮起一抹笑容与他对视:“沧漓。”
沧漓一双明亮璀璨的双目目不转睛直视她,指了指对面空着的位置道:“过来陪我下一盘棋。”
目光触及他眼中时,见那里平如一泊无风湖水,瑶婳不由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泛酸。
沧漓见她杵着不动,抬眸关切问道:“怎么了?身子又不适了吗?”
见他就要起身过来查看,瑶婳连忙摇了摇脑袋坐下,极为认真对他说道:“陪你下棋可以,不过你可得让我五子。”
沧漓一愣,随即一阵爆破般的大笑自嘴里逸出:“好,就算让你五子,你也未必能赢。”
瑶婳斜睨他:“说不准呢。”
果然,大概是沧漓第一局过于轻敌,被瑶婳侥幸险胜了。沧漓见着棋盘上赫然可见的盘面,双目不可置信瞪得几乎要合不上。瑶婳的棋艺向来差得可以,想不到今日却败在了她的手中。瑶婳嘚瑟地挑了挑眉慢慢起身,沧漓忙叫住她:“再来一局。”
瑶婳脸上溢开笑容,噗嗤笑道:“再来一局也改变不了什么。”因为,你的心很乱。
听她如此挑衅,沧漓额上满是黑线。不就是过于轻敌输了第一盘罢了,哪来那么多自信。他虽面上露出鄙夷,却也忙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与她再战。虽瑶婳一个劲地催他下子,却都丝毫不影响沧漓非得思量半日才肯落子。
瑶婳脑袋耷拉着,等得有些无趣。她芊芊玉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随口便将心中疑惑脱口而出:“话说当日你是怎么逃脱的,我分明就见你的脑袋……”
话落而出瑶婳瞬的回神,此时想要捂住嘴阻拦却已来不及。见着沧漓持着棋子的手一顿,眸光微敛,瑶婳便知自己犯了大错。
未几,沧漓手中白棋子缓缓落下,低沉的嗓音开口说道:“那时我虽全身中毒身子未能动弹半分,但我已悄悄将三魂七魄移身而出。只是没想到在逃亡时仍被砍了首级,因此三魂七魄少了一角只能陷入虚空之中养着,直至…”他稍顿住,抬眸望向瑶婳,一双眼光辉光奕奕:“直至你带着聚魂盏来救我。”
虽这事已足足过了两万年,但只要一想起当时当日,瑶婳便觉胸腔热流涌动。她轻启了启唇,却发现自己竟不知如何开口。只知道而今的沧漓能安然坐在她面前,已是上天开恩。
恰此时孤冥来禀,他小心翼翼抚在沧漓耳边轻声道:“妖王,仙界的青华帝君来了,是否请他过来?”
沧漓双眸一缩,怔了片刻才颔首让他退下。瑶婳自受伤流产后一直在妖界殿中修养,虽他因为自私并无意让青华知晓瑶婳下落,但自昨夜一事,他也已认清了他们之间缘分已尽。他起身离开瑶婳视线,抬起凤眼掠过,无意识地伸出手轻轻将簌簌飘落在她肩头上的海棠花拾去。
“有人来找你了。”他扬起一抹春风怡人般的笑容,举手投足间温润如玉。他将纯白如雪的海棠花含在嘴边,浅笑着淡然离去。
待沧漓走远了,瑶婳还坐在石椅上一动不动。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幕的响起,那嗓音中还带着丝赶路而来的气喘吁吁:“你在这里坐着做什么?”
瑶婳脑中顿时一片空白,黑瞳骤然微缩。昔日怀孕时青华一幅幅惊喜关切的画面逐渐在她脑中闪现,逼得她不敢回头,喉间哽咽唤道:“青华,你来了。”
青华立在瑶婳身后,轻声回答:“嗯。”
听得他低沉而磁性的嗓音,薄薄的迷雾霎时蒙上了瑶婳的眼眸。她抱住双臂,头轻抵在石桌上默默掉泪。这些日子以来的坚强一下子被打到谷底,在他面前轰然倒塌。
虽他已从沧漓口中得知瑶婳肚中孩子已经没了,但此刻见到一身伤却隐忍着坚强的瑶婳,身子不由一僵,疼得几乎要剜出血来。若不是沧漓告诉他梦曦已死,他定会将她碎尸。青华慌慌忙忙上前,伸手将瑶婳往怀里一带,深不见底的黑目中波光粼粼。
虽看不见青华神情,但是在耳畔声声唤着她名字的声音却柔和得让瑶婳卸下了心中防备和坚强。此刻,再多的言语都比不上一个暖人的胸怀。她埋在青华的怀中哭得撕心裂肺、惨然悲鸣:“孩子没了……”
听她呜咽哭泣,青华眉目间竟也逐渐浮上一抹悲伤:“孩子是没了,可若连你这娘亲也都没了,我那华清殿岂不是要空落落的?”
瑶婳抬首怔怔看他,眼里噙满滚烫的泪水:“青华,你难道不怪我吗?”
“怪,你不回来我便怪。”
白驹过隙,岁月如梭。一晃便是两月有余。
华清殿外皑皑白雪静静缤纷,铺了一地洁白。远远望去,黑夜中的小亭上方已盖满厚厚白霜,晶莹剔透的雪花顺着屋檐悄然滑落。
瑶婳熄了屋内烛火,推开窗,抱膝坐在软榻边。虽被吹入而进的冷风冻得直打哆嗦,她仍静视着这一片初雪。
自打妖界归来之后,她的身子调养得其实无所大碍。但显然青华认识不到这一点,整日将她裹得像个猪头般好生供养在殿里。要不是她时常与团清耍耍嘴皮子,兴许连她自己是谁都会忘记。
想来着这日子过得也忒快,快得倒叫她快忘了一些重要的事。若不是鬼王来妙严宫做客,大抵她也记不得今日是那孩子胎死腹中整整三月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