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气候,比较复杂,即使是春夏季节,太阳落山之后,东升之前,都会使人感到寒气逼人,何况现在是秋冬之际,太阳才落山,宝财就冷得受不了。本来早上也是冷得够呛,只是那时他还没有被打劫,穿着厚实的棉衣棉裤,虽然觉得冷,却扛得住。现在不行了,能保暖御寒的穿戴被人扒光,那芭蕉叶做的“衣服”穿在身上,不仅起不到半点保暖作用,还觉得比周围冷。他被冻得缩手缩脚,缩做一团。
那些原始部落的野人,也穿兽皮树叶,可是人家却认不得冷。其实那些野人身上长着长长的毛发,基本上能够御寒了,穿戴兽皮树叶,大概是为了遮羞,或是表示地位等级。宝财长得细皮嫩肉,除了头上毛发长一点,身上其他地方的汗毛起不了御寒作用,披着冰冷的芭蕉叶“衣服”,难以抵挡阵阵袭来的寒气。
随着夜深延续,伴随着寒气而来的便是恐惧——小时候,晚上躺在妈妈的怀抱,听妈妈讲故事,妈妈喜欢讲有关恶狼的故事:一条狡猾的恶狼,想吃小猪,便装扮成小猪的外婆,骗小猪开了门,把它叼去了;一个小孩不听妈妈的话,独自一人跑到树林里去玩,被老狼拖去了……这样的故事听多了,在宝财的心目中,便形成了一种潜意识:狼是世界上最凶恶、最狡猾的坏蛋。有时候,晚上他撒娇哭闹,只要妈妈说一声“叼小猪的恶狼来了,就在屋外偷听小孩哭呢”,他听了,吓得紧紧抱住妈妈,再也不敢哭出声来。
妈妈不单会讲恶狼的故事,还会讲别的动物的故事:在那深山老林中,有老虎、有豹子、有狗熊、有野猪……那老虎的嘴张开有盆大,能把小猪的脑袋咬下来;那豹子的利爪就像尖刀,一下能把小猪的肚子划开,把肠子掏出来;那狗熊的手掌就像蒲扇,一掌下去,能把小猪的头盖骨打烂;那野猪——那野猪更是不得了,嘴上长着长长的獠牙,遇上老虎、豹子、狗熊这些猛兽,全然不怕,冲上去用嘴一拱,这些猛兽身上就会被顶个大窟窿……那些打猎的猎户,讲起这些猛兽的排行座次,都一致认为是头猪;二熊;三虎——把野猪排在第一呢。至于豹子么,只能算老四;那凶恶狡猾的老狼,只能算老五了。
妈妈讲的这些故事,宝财的印象深刻,牢记于心。这些猛兽都躲藏在深山老林中,到了晚上,便从密林中窜出来,专门咬小猪、咬不听话的坏小孩……他就是调皮捣蛋、不听话的坏小孩,又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了,今晚上要是运气不好,老虎、豹子、狗熊、野猪,或者是老狼,随便碰上一种,那就不是小猪的头被咬掉、肚子被划开、头盖骨被打烂,而是自己的头被咬掉、肚子被划开、头盖骨被打烂……他想到这些,不由得心惊肉跳,背脊沟里冒出了冷汗。
有人可能会说:这么冷的天气,怎么背脊沟里会还会冒出汗来?他身上现在流出的汗,不是身体发热流的热汗,而是冷汗——它是身体本能的一种反应。凡是受到巨大的、不同性质的惊吓,人的身体根据个人的承受能力及特点,会产生不同的本能反应。比如,有的被吓得直冒冷汗;有的被吓得大小便**;有的被吓得汗毛倒竖起来;有的被吓破了胆;有的甚至被断气吓死——宝财只是想着夜晚那些大老虎狗熊之类的猛兽会出来伤人而心里害怕,所以只是吓得背脊沟里冒冷汗。要是真的撞见了这样的猛兽,窜出来要伤害自己,保不准就吓得他大小便**,甚至当场吓死。
心里害怕,人的本能就是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而人的意识往往又受环境条件的变化所支配。宝财的思想意识,主要是害怕,所以饿啊、冷啊这些感受,也便不突出了。或许是饿的时间长了,就“饿过性”了,反而不觉得饿;或许是冷的时间长了,身体麻木了,便不觉得“冷”了——冷和饿被害怕所代替,在这样一种精神状态下,他冷得缩成团的身体才得以展开;饿得没有半点力气的腿才得以迈出,去寻找可以躲避危险的安全地方。
宝财摸索着四下探寻,想找一处安全可靠的地方栖身,可是什么样的地方才安全可靠呢?这深山老林之中,前不挨村,后不着店,可没有暖和的房间和热炕,只能找一处遮风避雨的去处栖身了。本来已是夜晚,按理应该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幸好老天帮忙,此时大半个月亮高挂在空中,柔和的月光给大地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他借着月光,往前搜索,来到一处地面较为宽一点的凹形崖脚,离路边约三四十米。一棵十来丈高的浓密大树,紧靠崖脚,像一把大伞,撑掌开来。靠大树脚,还摆有几块平整的石条。紧靠大树一侧,有石头垒起的,能容得下两张大床的一间小石围子,高约四尺左右。从布局来看,这个地方像是路人经常歇脚之所,是个遮风避雨的好地方。
宝财寻到这里,跟周围比较一下,说安全倒是谈不上,但是作为躲避一时的栖身之地,周围没有比这里更理想的去处了。他拿定主意,就在这个地方将就一夜,熬过今晚再说。
他选好地方,爬进小石围里,缩做一团,斜靠在石壁上,心情平静下来,又想到了老虎、狗熊那些猛兽,害怕劲又上来了,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他感到恐惧,不敢入睡,也睡不着,瞪大眼睛,惊恐地往四周扫视,生怕不知啥时候树林中会突然跳出一只猛兽来。
四周倒是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