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涤尘大师又来看望洪川了。洪川慌忙起身,被大师按住,连说不必拘礼,身体太虚仍要卧床休息才好。洪川感谢大师再度救命之恩。
大师说:“不是我救了你,是老天救了你。你虽然中了三枪,可没有一枪伤在要害,你小子真是命大。”一边说一边给洪川清洗伤口,换上新药,“中国人讲一个缘分,咱俩也可谓有缘,你伤得这么重,怎么还知道跑到我苦柘寺来呢?”
洪川用微弱的声音说:“大师,我哪里还能跑得动。是当年一位朋友救了我。”
“那就怪了,他怎么知道把你送到这里来呢?”
“我也在这样想,他把我放到寺前说,这里有位大师能治你的伤就匆匆走了。”
“他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知道,他叫马云龙,江湖人称‘飞天蛟龙’。”
“呵,呵,马云龙,是他!他会救你吗?”
“是的,大师,真的是他。他还把我师妹的尸体一并抢出来了呢?”
“呵!”大师换好药,盖好被子,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妙兴奉上一杯水,大师捧着杯子,突然站起身来,哈哈大笑道:“浪子回头,浪子回头!这小东西……”弄得洪川与妙兴都有些莫名其妙。
涤尘大师在禅房中来回踱着步,一边兴致勃勃地说:“洪川,你知道吗,我是马云龙的师伯,这小子一度与我弄得很僵。他是不敢见我,所以把你放在门外就走了。怪不得呢,我老想哪有这样救人的?”
“呵!”洪川惊诧地问:“大师,你是他的师伯?你教过他功夫?其人性情有些古怪,他如何不敢见你?”
涤尘大师哈哈大笑:“说来话长,当年这小子拜在我的师弟一禅大师门下。一次偶然的机会,我问他,练这功夫的人很少了,你练这等功夫以作何用?”那小子居然毫不犹豫的说:“报仇!”我听了大吃一惊,练了这等阴毒的功夫报仇,那还得了。因此我将此事告诉师弟,劝他不要教他。后来一禅大师真的不教他了。这小子对我一直怀恨在心。后来他又苦苦哀求,加之一禅大师也想把这一本门绝技传承下去,后来还是授予他了。听说他练功刻苦,功成之后,下山不久就又返回阴山,恳求一禅大师收留他,永远跟随师父皈依佛门。一禅大师一次云游“五台”路经我寺,说及此事。这小子仍不敢来见我,后来只在本寺停留一晚就走了。这次他能冒死救你,实属例外,可见浪子回头,浪子回头呀!”
洪川顿悟,说:“原来如此,我心中也一直在想,他为什么知道大师你医术高明,为什么把我放在寺门前就走了,原来他是敬畏大师。”
正说话间,妙兴领着唐殿清匆匆走了进来。殿清一见洪川伤势大有好转十分高兴。互致问候后,落座,奉茶。这时殿清从袖中取出一张告示递于涤尘大师说:“大师,这是我昨晚偷偷揭来的。”大师看后,沉思半响,递于洪川。洪川一看,原来是全国画影图形悬赏捉拿他的告示,心中暗暗吃惊。
这时只见大师在房中徘徊半响,然后对妙兴说:“徒儿,近日为师一律谢客,如有来访,均说云游去了。山门外要多多留神,特别是一些可疑之人。此地离京城不远,我等要多加小心。”接着又对洪川说,“你只管放心在这里休养,我这里暂时还是最安全的。那张告示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当下国事纷繁,哪有精力来追捕盗犯呢?”
洪川说:“前辈,晚生实不相瞒,我与师妹并非进宫盗宝,而是刺杀太后所致。”于是就将桃姑如何戏弄慈禧大闹后宫,后来两人如何相见,如何密谋行刺,前前后后叙述一遍。
涤尘大师微微一笑道:“怪不得呢,我想一个盗宝之人,竟然画影捉拿,而且悬赏如此之高,实在有些小题大作了。”接着转过身来又对洪川说,“孩子,你们也是太冒险了,你要知道现在不光洋人,许多清军手中都有洋枪火器,这对我们当年一心于功夫之人是个克星。我等千万要当心!中国之所以失败,也是失败在洋人的火器上啦。”说话间,时近中午,大师留殿清一起吃饭,并再三叮嘱妙兴要多加小心。
秋去冬来,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季,幽燕的冬季格外地长,也格外地冷。疗伤这段日子里,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洪川躺在病榻上,总是难以入睡,愁思万千:想到弘姑的死,想到家里的孩子,想到大丫、二丫、黑蛋、三黑,想到桃姑娘,他不禁黯然神伤。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不知道怎么一下会变成这样——
他想,他有一身武功,但现在还有什么呢?他想到三叔,想到众多师父们,想到涤尘大师,甚至想到马云龙。他们都身怀绝技,现在为什么都隐归山林呢?他想到那悬赏抓捕他的朝廷告示,他为自己的人生,前路感动困惑,难道自己最终也必须走这条路吗?一想到这些,他常常是彻夜难眠。
近来,他的伤有了明显的好转,已经能下地挪动了。他稍能行动,立马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师妹桃姑娘,因为她是他目前身边唯一的亲人。
这天夜里,他瞒着大师与妙兴,一个人一瘸一拐地来到前殿,开开山门,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雪花还在漫山遍野不停地飞舞,大有把整个山峦、森林埋藏起来之势。洪川顾不得这些,他在雪地里爬行了很久,才找到寺侧那颗做了标记的小松树。好不容易挪到树下,他面对高高垒起的雪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