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春节临离开家时,苏然告诉母亲,他可能考不上北京大学了。母亲说,慢慢来,就是考不上北大,能考一个比去年好一点的学校,你这一年也就没白操心,但父亲对苏然的期待要更多一些。
苏然父亲是一个农民,不过和他同龄人比起来,他还算“有文化”的。当时村里只有两个读到高三的,一个是苏然父亲,另一个是田家的孩子。那时刚恢复高考,田家的孩子考大学考到了清华,苏然父亲没考上大学,随即停止了上学,这在他看来并没有多么严重。每个人都有长大成人的时候,等苏然父亲后悔当初没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时,已经是苏然上初中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他将自己的憾恨想通过儿子来补救。所以,他对苏然寄予厚望也就无可厚非了。
苏然母亲不同,她只是一个小学毕业生。在她眼里,自己的孩子有文化虽然好,但这远远不如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睦睦过日子的重要。这样的理想是简单的,但却是困难的。在以前社会,一家三世或四世同堂,不会有亲人离别的搅扰,但要和睦相处却非易事;现在,家人之间和睦了,自己的孩子却要一个劲儿往外走。她心底很清楚,苏然的心不在西北这个小农村,他也不会在这儿度过自己的一辈子。苏然母亲的理想虽然简单,实现起来却异常艰难,对此她无能为力,便只有在叮嘱苏然一个人在外求学时照顾好自己,不要生病,不要有太大压力。
父母永远要比孩子想得多。苏然离开家的那天早晨,父母把他送到车站,他还像第一次离家一样,跳上班车,似乎很轻松地离开了。但事实不止如此。坐在班车上,苏然透过车窗看见父母站在路边久久不肯离去时,他想起母亲的眼泪那么醒目地映入他的眼帘,心底便开始隐隐作痛。年少的苏然不知道该怎样排遣这种情绪,便只有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上好大学,回报父母的一片苦心。
回学校的路上,苏然将即将开始的新学期预计得比较乐观。开学后,确实顺风顺水,班主任对他和蔼了许多,坐在他周围的同学也开始向他请教数学题的解法了。每天的学习任务依然繁重,但在一种较为轻松的环境中,苏然应付起学习任务得心应手。不过,一个天大的不幸在不知不觉中走近苏然。
刚开始时,苏然觉得肚子疼,以为只是吃了剩饭或者变质了的早餐的缘故,并没有将之放在心上。但随着时间推移,那种疼痛就像水一样蔓延开来,他满肚子开始疼痛,偶尔在腹部右下的方位会像针扎一样疼。苏然想,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但缺乏经验的他并不知道自己怎么啦。直到有一天他疼得连走路都困难时,他找到开药店的张智德,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张智德说,你这是阑尾发炎了,可能需要做手术!
苏然听后,第一反应就是绝对不能做手术!已经四月份了,距离高考只剩两个月了,在学习的关键时刻若做了手术,对学习是多大的耽搁。
他声音颤抖着问张智德:“不做手术可以吗?”
张智德安慰苏然道:“我先给你开些消炎药吃一吃,要是不见效,就得做手术了。”张智德开了一堆药,苏然抱着那些药心情沉重地回到租来的房子。
苏然的阑尾之所以会发炎,这跟他的性格有一定关系。他是一个急性子人,每天傍晚吃完晚饭,他就急匆匆往学校走——与其说走,还不如说小跑呢。日复一日,加之他身体状况本来不好,抵抗力低下,阑尾发炎作为最轻的惩罚便光临了他。
苏然还顾不到想阑尾为何会发炎的事情。第二学期开学后,和他一起租房的张宏转学去了另外一所中学,苏然一个人住着,因为租住的是单面楼,用水都是拿水桶去一楼提水,最近一段时间肚子疼时,他连提一桶水上楼都是问题。这直接关系到他的吃饭问题。当时的他想不到外面买着吃,因为他一学期的生活费才三四百块钱,这怎么够他买着吃饭?他为最基本的生活问题烦恼透了。
四月上旬,苏然母亲给张智德打电话说(苏然跟家里联系,全用的是张智德药店里的固定电话),要不要她来帮忙做饭,苏然想想家里还有奶奶、还有一大堆农活等着母亲时,他毅然打断了母亲的想法。四月下旬,他连最基本的吃饭都成问题时,他主动打电话叫母亲来县城帮他做饭。
懂事的苏然又一次被疾病缠绕住了。
之前吃的治疗脑神经衰弱的药,为了不让家人知道,春节期间苏然没吃。回到县城后他又开始吃了,现在加之治阑尾炎的消炎药,他每次光西药片就要吃14片,一天吃三次,总共42片。这些药物没有让瘦弱的苏然胆怯,反而让他变得更加坚强了。每天上学路上,右腿一提他的小腹就疼,但他坚持匀速走路,有时实在疼得不行,他就跟自己说,你若连这一点考验都经受不住,还谈什么理想和志向?于是,虽然额头沁出汗珠,苏然依然匀速走路。
不过,让苏然感到比较舒心的一点是,班主任王耀祖对他的态度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四月份学校组织了一次模拟考试,苏然考了全年级第八名。王耀祖对苏然说:“最近一段时间学习紧张,你要吃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苏然笑着点点头。阑尾发炎疼得十分厉害时,苏然找到王耀祖说明情况,并希望自己能不上早操,也正好将早操时间用来学习。王耀祖十分情愿地答应了苏然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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