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6章
天明之后，使团再次乘船进入阿须湾。在码头上迎接他们到来的依然是釜山倭馆馆主宗雄太，但与前一天见面时相比，宗雄太脸上有了掩饰不住的疲态，满眼的血丝证明他昨晚应该没怎么合过眼。身上耀眼的金饰也都没了，不知道是有意低调一些，还是心神迷乱忘了戴上。
看到宗雄太的模样，文志鸿倒是颇为得意。他跟宗雄太打了多年交道，明里暗里也不知斗过多少回，少有能将对方完全压制的时候。而如今对方的态度明显比往常谦恭了许多，孰强孰弱总算是分出高下了。
当然了，文志鸿如今能占到上风，并不是因为他真比宗雄太厉害多少，而是借着海汉使团的到来玩一把狐假虎威而已。
稍后在金石城中见到藩主宗义真，他的状态也跟宗雄太相差无几，远不如昨天相见时那般精神。
不过石成武和陶弘方都很敏锐地注意到，昨天随同宗义真一起参与谈判的一众家臣亲信，其中很多人都没有出现在今天的会场中。
陶弘方微微侧头，低声对石成武道：“看样子要嘛今天是摆的鸿门宴，要嘛就是连夜清算了一些人。”
石成武微笑道：“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真相。”
石成武说完之后，还是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手枪。这种七连发的半自动手枪是由海汉兵工研究所在近两年才定型生产的新型号手枪，使用单行弹匣供弹，作战性能和可靠性都要远胜过去装备给军官和武装警察的转轮手枪。不过因其工艺复杂，制作成本昂贵，目前还不能实现量产，仅有少数特殊人物装备了这种新式手枪。
执委会早有规定，穿二代子弟无一例外，在成年后都会接受一定程度的军事训练，其中便包括使用手枪这样的防身武器。参与谈判的石成武、陶弘方、宁子敬三人，都带了手枪在身，这样万一有状况发生，至少还有一搏之力。
对于可能会发生的风险，他们昨晚便已经作过讨论，一旦对方要当场翻脸，那么第一要务便是先控制住敌酋，同时释放信号弹，再谋求脱身。停泊在港口的战舰上有两个连的精锐步兵，甚至还准备了数门便于机动的轻型野战炮，随时可以登陆作战。
当然了，发生这种极端状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对马藩在历史上就没有使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传统。而且双方实力悬殊，就算对马藩要拼命，也绝对没有翻盘的希望，反而会导致自身加速覆灭，宗义真不可能看不明白这样的局面。
不过宗义真开口之后，让所有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关于昨日商议之事，对马藩有两项要求。第一，改变本藩在朝日贸易中的特殊地位需有一个缓冲期，让本藩的众多产业能够有时间作出调整。第二，海汉国需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保证本藩在改变贸易方式之后的商业利益。”
一夜过后，宗义真的态度便来了个大转弯，如此爽快地开出了合作条件，真是有些出乎了众人的预料。他们原本以为今天至少还要来回推拉一番，甚至要施加更多的压力，才有可能迫使宗义真作出让步。就算是翻脸动手这种发生概率极小的极端情况，都在他们的预想范围内，却绝对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走向。
陶弘方的反应倒是很快，生怕宗义真反悔，立刻便应道：“藩主大人所提这两项要求，也在情理之中，我认为都可以慢慢商量。只要大方向定下来，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都不会影响我们今后的合作。”
正如陶弘方所说，大方向定下来之后，谈判进程就明显加快了。朝鲜方面本来也没指望对马藩能立即放弃贸易特权，能让宗义真松口就算是意外之喜了，文志鸿也知道此事全靠海汉施压，倒也没敢太得寸进尺提出更多的要求。
宗义真提出需要五年的缓冲期，在经过一番协商之后，最终定为三年，从次年开始计算。对马藩将逐年让出一部分原本由其独占的贸易份额，到第三年结束时完全放弃旧有的贸易模式。
而作为交换条件，海汉和朝鲜将向对马藩提供一系列的扶持措施，包括在两国沿海各大贸易港设立商业机构，从事贸易活动的权限，以及由海汉定向提供的各种商业信息。
“在下还有一事不明，能不能请各位释疑？”到中午时分，谈判暂停，宗义真却向陶弘方提出了一个问题：“海汉能从此次交易中得到什么好处？”
这是自从宗雄太带回消息后，就一直困扰宗义真的问题。他不太明白海汉为何要推动这件事，如果只是为了帮助朝鲜人，那付出未免太多了一些。
陶弘方自然不会坦承这是朝鲜让海汉在釜山划定专属经济区的交换条件之一，而是换了一个角度解释道：“旧的贸易方式已经严重阻碍了这个地区的跨国贸易发展，作出改变才能继续提升贸易规模，包括我们三方在内的所有参与者都将是受益人。对马藩的资金、人手、经验，今后都会成为这个贸易体系的一部分，我们确信这能带来可观的长期收益，这一点已经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得到了充分的证明。”
宗义真道：“或许有朝一日，对马藩也将会成为你们说服其他人的凭据。”
陶弘方点点头道：“这倒不用等很久。我们接下来会访问贵国各大贸易港，届时我们也会将这次成功的合作用作对外宣传。”
宗义真继续问道：“如果想要快速学习贵国的贸易经验，阁下可有什么好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