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母亲一直是美丽的，她总是穿着红色的连衣裙，像凤凰般的疯狂舞蹈。
舞也疯狂，人也疯狂。这是母亲一生的写照。
自我懂事，母亲总是半醉半醒。
脸因为酒精的腐蚀而惨白，风韵却依旧。母亲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拿着酒的，而酒只有一种，法国产的rose。酒精度不高，但对她，够醉了。在清醒的时候，母亲曾告诉我原因。
它像血，艳的美伴随着致命缓慢的痛。
她的眼神怅然。
醉时的母亲是最美的，脸色红润，媚眼如丝。她边喝边在地板上跳舞，连衣裙像风般飘荡。
舞的凄，舞的妖。空荡的回音是唯一的掌声。
我从来都是不懂舞蹈的。但母亲的舞蹈是心去跳的，似飞蛾扑火的生命之火，璀璨而短暂。
她的神情沉迷而孤傲。可是我很少机会能亲眼目睹。大部分我昏迷了。
母亲喝醉，就会用涂满红色指甲的手掐住我的脖子。
脸离我很近，近到可以看见睫毛的颤动。神情很远，穿透我到不知名的远方。
长长的黑发会有几簇垂在我脸上，搔痒。母亲的手纤细修长，似观音指，力气大到让我窒息。喘不气来是常事，无论我如何哀求，母亲都听不见看不到。后来，习惯了。
不声不响。
只是用眼神仔细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也许这就是我最后的记忆。
有次，力气特别大。呼吸絮乱，眼前发黑，我以为这次一定会死。不料，依然残存。
醒来，脖间多了十条发紫的掐痕。过了好久才褪去。
尽兴后，母亲就不再理会，我的死活。开始疯狂的跳动，没有音乐，没有节拍，狂野的最真实的律动。一直跳，跳，跳，直至疲倦的睡去。
但我从没有恨过母亲。
母亲醒的时候不多，却总悲伤忧郁的眼神看着我。在离我五步远的地方，不接近，不说话，只是看着。我一接近，她就会如小兔一样逃窜。
永远保持这段距离。
脸色苍白如鬼。
看着看着，会哭。泪从眼眶溢出，晶莹剔透。
滴在地板上，凉。
哭泣声低低的，像潮水退潮时的背离。压抑的，复杂的，落寞的。
看不到的迷路的小孩的归途。
我宁愿母亲一直是醉的。醉时，恣意，自我，绝情但快乐。红，就该红的放纵，红的超然，红的迷离。醒时，母亲是不快乐的。惨白枯萎的让人心痛。如凋零的玫瑰，那不适合母亲。所以，我从不阻止母亲喝酒。我明白。醉了她才能快乐。
而我，无所谓，快乐。
母亲有很多衣服，但最珍爱的只有一双鞋。一双朴素的另人诧异的鞋。
她从不穿它，只是珍藏在宝箱的底部。过年时，花半天的工夫。找出来，拿在手里欣赏。一下子可以呆上半小时。低头，长发遮住了神情，印照一片黑影。
气氛宁静而沉重。
那天，我最不希望过的。
那天，我被彻底遗忘。
10岁前，我是从未上过学校。不是穷，只是报名的那天，母亲醉了。母亲是不工作的，靠另一套房子的租金。生活并不差。母亲醉的时候越来越多，帐归我管。除了为生活必需而耗费的时间，我依旧清闲。
习惯街角附近的绿地，空旷而自然。常去坐坐，心里一片空白。
只有绿的依附，柔而韧。
风徐，云清，人静。
那年，街角搬来新的人家。一对青年夫妻，恩爱甜蜜。喧杂声，人语声，震醒了这片绿地的安眠。凝视片刻，温暖的让人心伤。暗自决定，不再来。转身，欲悄然的离去。
前面小弟弟，等等。
微一迟疑，一张纯净的脸出现在面前。那笑容，灿烂到刺眼。
给你，搬家贺礼。
我不语，只是冷冷的注视。
拿着吧，我姓费，以后请多关照。微笑但强硬的塞在我手上。然后飞奔回去，不容拒绝。
轻声说了句谢谢。贺礼很甜。非常甜。
但我依旧坚持不去那里，阳光太多，花会死亡。
于是，漫无目的的逛街成了唯一的消遣。霓红柳绿，精致而沉沦。常想，究竟是谁禁锢了谁？精致的物品还是人本身的yu望？不寻求结果，因为不想。多知必多苦恼。
狭路相逢，总不能幸免。次数多了，她开始困惑。试探的询问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交流。而我只是沉默，不拒绝也不配合。她，笑容灿烂，我，沉默如石。很奇怪的画面，可惜她不曾厌倦。
在她的有心下，相逢的次数频繁。不知不觉，她开始牵着我的手，幸福的对我，述说她家里的总总。脸上一直是微笑的，即使痛苦说的也很幸福。我开始注足在她身上，怀疑和疑惑在心头萦绕，究竟她真的快乐吗？太过快乐的人往往是不快乐的。
我依旧不语。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独享。无数次的刺探，无数次的沉默，她不再坚持，我会回答。默认我是哑巴。
谁知，这是好，是坏？！
我厌倦话语。
语言总夹杂着不真实的部分。
有心。
无心。
她的话，很长，但从不重复。
仿佛重复了就不再是她。
莫名的恐惧。
在午夜会出现在不眠的人眼里。
这是通病。
不知道，她是否依然。
心慌，是我。
太注意她，不像我。
冷情。
淡漠。
彷如过眼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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