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二日,以中书令申子敬守雍州行省总督,加陇右道营田大使之职。
————《国朝史鉴》卷第六十九
穹庐内铜灯昏暗,都支啜一口马奶酒,望着在灯下专注缝制冬衣的继母。
她还不到四十岁,依旧是个美丽的女人。咬断丝线,她抬起头见都支注视着自己,便比划了一下手中的羊皮袍,意思是问:“这样的深蓝色合你的意么?”
都支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掀帐走了出去,闷闷地吁一口气。他受不了母亲眼底的那一抹哀愁与绝望。然而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自己这个长子是回来了,可是她亲生的小儿子亦都,跟着后军都统录利施将军出征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支援军在河阳被汉人打得一败涂地,连录利施将军都做了俘虏,听说后来他被汉人的皇帝砍了头。跟随着他的亦都,定然也是凶多吉少。
多禄和纳温两个少年在给马喂草料,低声交谈着。月色下两个窈窕的身影一前一后走了过来。那是阿那弘丞相的女儿真奴和她的侍女吉雅。
真奴瞧着他低声道:“亦都的妈妈在里面么?”
都支无声地点点头,两个少女从他身边走过,掀帐进去。
他立在帐外默默出神,一阵风吹过,带来了远处的芦管声。
夏夜的天空,星河灿烂,素月朗照。都支寻着声音走去。
他走上水泡子边上一处小山包,看见一个女子正坐在草地上吹奏着芦管,声音幽咽凄婉。他走上前去,在她身边坐下,扯起了一支白草。
一曲吹罢,那女子放下芦管:“你怎么来了,睡不着?”
都支并不答话,望着皎洁月色下的草原:“皇甫姑娘,你到了这里可还住得惯么。”
“没什么惯不惯的,又不是来游山玩水。”皇甫沁淡淡地道。
“我一直很好奇,你一个汉家女子,怎地会跑来这里,又和我们一道杀自己的同族。据你自己说,你是要杀你们的元帅。为什么?”
皇甫沁仰头望天:“看见了吗,天空中最亮的三颗星,牛郎、织女、天津四。知不知道牛郎织女的故事?”
“不知道。”
“你自然不会知道。”皇甫沁轻轻地笑了笑,“他们永不能相聚,中间隔着一道天河。将我和他隔开的,也是一道河,那道河叫做忘川。牛郎与织女虽不得相聚,却还能隔河相望。可是我与他,竟是连相望也不能,忘川,忘川,竟然只能相忘。”
她别过了脸,胸口起伏。
听得她语中凄苦,都支转头望着她:“我不大懂,可是我想我听明白了。”
皇甫沁转回了头,月色下都支分明瞧见两行清泪:“我的二哥被他们杀死了。”
“死了!一个人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再也见不着了。不论他多么出众,多么俊俏,如今也只不过是一抔黄土。”她咬着牙,“他们不是战无不胜的大将么,那好,我就要在沙场上一手打败他们。”
“你很了不起。”都支由衷地说道,“跟我说说你的哥哥罢。”
皇甫沁伤心地摇摇头:“还能说什么呢,一个人不在了,另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都支微微一震,有些不能置信地望着她。
“我喜欢他。”皇甫沁坦然说道。都支面色古怪,先是吃惊,接着是敬佩,却不知说什么好。
“你也不用这样瞧着我,我虽然喜欢他,他却不知道的,到死都不知道。早知有今日,当初我就是让他知道了,又有何妨。”皇甫沁心丧若死地低声道。
地平线上渐渐现出一抹微红,越来越亮,星光都隐去了,只剩下一颗启明星熠熠闪耀。待到天边出现鱼肚白,都支推推倚在他肩上睡着了的皇甫沁:“皇甫姑娘,天亮了。”
“唔。”皇甫沁不情愿地睁开惺松的睡眼,打着哈欠。两人默不作声地瞧着天色渐亮,一排排白色的穹庐清晰显现,瞧着明亮的太阳从地平线上跃出。
两人从山包上下来返回牙帐,都支讶异地发现男子们都在收拾装束,佩带武器。一片人急马慌。
一个附离走过来道:“准备向南去打并州,咱们快去王子那里。”
都支愕然道:“又要去打并州,这不才回来么?”那附离解释道:“是大祭司的意思,说是东唐人在辽东对东胡作战,咱们就趁机向南出兵在并州咬他们一口。”
都支连忙回帐幕套上皮甲,背上弓矢,牵着战马赶往弗由的大帐。
附离们都已经结束完毕侍立一旁。弗由正在和左都统莫赫敦、右军都统比粟特商议着。莫赫敦道:“阿那弘丞相和后军都统多莫支尚在西受降城一带与汉人对峙,要不先调后军回来?”
弗由神情倨傲:“父汗既已派我做这回进攻的主将,就请两位将军听从我的号令。等叔父赶回少说也得十日,那时秋草都已经黄了。不必等了,今日就出征。”
比粟特道:“王子还是派使者往营盘湾去一趟比较妥当。咱们可以先行出征,丞相回来就留在牙帐作为后应。”弗由有些不耐:“六万多人马,况且我已经答应大祭司,这回不会去强行攻城,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也罢,你们就遣一个使者去召后军返回牙帐罢。”
弗由派遣的使者尚未到达营盘湾,后军斥侯已经从河套赶回,向阿那弘和多莫支禀报了雍州军逼近的消息。
晟郡王率雍州军桑熠师自灵武北进,与先期抵达西受降城的依雷师会合于朔方。这里宜农宜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