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沉默过后，少女又吐出了第二个字：“留。”
“诶？”
史文业大约预感到落尘遇上这等惜字如金的对话方式，会有交流障碍，所以在纸鹤身上多加了一道法术，充了翻译。
鹤嘴啄了落尘的掌心，弯弯绕绕，拐来拐去，终于表达清楚了对方的意思。
“你想要我留下来？”
“嗯。”
落尘当然不可能留下来，但是记着史文业的叮嘱便不曾直白回绝。想了想，问她道：“你要我留下来，可是为了这茶？”
少女紧了紧怀里的罐子，生恐被他索回，顺带着又哼了一声以作应答。
“你既喜欢，不如——，我给你多做几罐存着？”
少女闻言扭头，眼帘也随之抬起，露出了一双晶亮的眸子。
落尘本能被那眼睛晃了一下，暗道，难怪此地无星无月，原来星月都藏在了她眼里。
见她等着确认，道：“现在就做。”随即打了留言诀，遣了纸鹤去向春瘟神使借东西。
五瘟神使及部下人等，已然返回瘟神殿，正在主殿围坐。
或是默然估猜，或是七嘴八舌地议论，都在各持己见地推测着落尘面见瘟神的结果。其中，以为下场可悲者居多。
忽见纸鹤回还，夏瘟神使当即便咋呼开了：“完了完了，又多一个冤魂。”
未料，纸鹤一路飞去了张元伯跟前，然后响起了落尘的声音：“神使，小仙答应了给殿主做茶，求借火壶一用。材料也需多备几份，照着小仙此前所用即可。另外还要几个盛茶汤的罐子，最好是开启灵性的，以便保存。”
张元伯听完，与史文业相视一笑。然后对纸鹤道：“你去回话，就说本使已经照办，稍后遣了大家伙驮去给他。”
夏瘟使诧然中回神，将那纸鹤一拦。问道：“那小子见着殿主了？”
纸鹤扑棱着翅膀点点头。
夏瘟又问：“他们说话了？”
纸鹤又再点点头。为了表达到位，一边翅膀急拍两下，一边翅膀扇了个波浪，意思，殿主说了两个字，落尘说了许多。
看着夏瘟面色变幻，犹嫌不够刺激，又抬起一边翅膀招了招，再将双翅对扇一下。
夏瘟咋舌：“你是说，殿主不仅同他说话了，还唤了他去身边同坐？”
纸鹤点了点头。
夏瘟彻底呆住，目送纸鹤离去，然后扑向与他一个心情的冬瘟使，双双嚎上了。两个胡子拉碴的汉子抱在一起也不嫌磕碜，伴着此起彼伏的干嚎，还带念念有词。
“本使追随殿主多年，从未听她对本使说过一个字啊！”一个哭诉。
“是啊！连面都见不着啊！”另一个抱屈。
“殿主不与本使说话，本使也不能对殿主多言啊！”一个喊冤。
“是啊！这许多年了，即便见了殿主也只能说上一个‘是’字啊！”另一个划重点。
“那小子走的什么运啊！”
“走的烹茶送水运啊！”
夏瘟使猛然想起之前总使与春瘟使打过哑谜，立刻歇了干嚎，欲找张元伯问话。张元伯去备东西，走了，他便直接找上了史文业。
“总使，那小仙可是你们故意放行，送去殿主跟前的？殿主对他如此青眼有加，我知是因为那茶，但是这茶里——，究竟又藏了什么缘故？”
史文业瞥他一眼，道：“殿主若是能因这小仙打开心结，渐渐与人亲厚起来，你日后自然会知道缘故。若非，那便也说不得的。”
夏瘟闻言倒仰，心知追问无用，又去勾了冬瘟的肩膀，两人嘀嘀咕咕自己议论起来。
其实史文业和张元伯也并不清楚具体来去，只是感觉瘟神性情孤僻缘于心结难解。然后又从瘟神殿多年的亲疏往来中摸出了一些规律。
落尘先前烹茶乱用材料，以为自己被人作弄了，其实打从张元伯换将出阵，他就已经身在诓哄之中了。
史文业从他身上看出了一些符合规律的特质，所以才派了与自己心有灵犀的张元伯出阵。目的么，根本不为制敌，而是有意放行，欲借落尘解开瘟神心结。
落尘既非瘟神殿之属，且又能不为赵朗瘟疫病气所害，这是条件之一；在此基础上，身沾凡俗气息，却又并非凡人，这是条件之二；落尘自己有意求见瘟神，这也算是个基础条件。
除了上述几点，还有个关键，落尘气质纯善，不会危害瘟神；与秋瘟交手致其惨淡收场，说明也不会那么轻易被瘟神弄死。
至于茶，那是最后的试探。
无论是他人的寻常之作，还是春瘟的精致良品，瘟神对茶，从来少碰。
众人皆以为瘟神不喜饮茶，直到史文业偶然撞见她有一回在给自己烹茶解馋，方知不是不喜，而是没找着合胃口的。
史文业机敏，借着有事上前奏禀，偷偷沾染了杯盏上的茶渍残余去给张元伯，让他琢磨。
本以为终于发现了能够亲近殿主的切入点，奈何，无论怎么折腾，终究还是没能调制出合适的茶汤打动瘟神。
张、史二人故有感，觉得瘟神或者连自己烹制的茶也未必感到合口。
遇上落尘前来求见瘟神，又同摸索出的规律相符了一二，史文业便有意让张元伯出马，试他烹茶之能。
若能烹出瘟神称心的茶饮，便算抓住了亲近她的机会。借着亲近机会，若能发现瘟神心结，甚而为她打开心结，那便成全了瘟神殿众人福祉。
果不其然，还真就撞了大运。
不是落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