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脂惊于变故,缄默无言。
帝释天又道:“仞利天地处欲界,诸天未能尽断欲/念。我虽娶了你,却未尝有过一日欢爱,你道我是因你父王迁怒于你,故而冷淡。就不曾想过其他缘由?”
几个小仙城中转悠时,曾经听来过几句闲谈。说,释尊昔日此处为母说法,帝释天曾与大梵天随侍在侧……
落尘忽然想通了一二。
帝释天既然能够侍奉佛陀跟前,自然不会真的因为耽于美色而娶舍脂。不独不会轻易惑于美色,只怕虽领诸天身处欲界,但那凡人的七情六欲,大概也断了差不多了。
既然不为美色、欲/念,自然是为了度化。
落尘看着舍脂震惊又茫然的模样,微微一叹。
不比落尘置身事外,舍脂陷身情障轻易是想不明白的,也或只是怯于面对。沉默半天后,竟还是颤声问了一句:“那你究竟因何娶我?”
“因你出生光明城,却未能得见光明;因你心怀善念,却未知真如。”帝释天道,“萤火之光不如灯烛,不如火炬。修罗王城光明不如四王天不如仞利天,仞利天光明不如焰摩天,不如他化自在天,不如兜率天……
诸天光明不如佛光明,一切光明不如苦谛、集谛、灭谛、道谛之光明。我娶你,是想多一个同路之人,一起修行,一起追求真谛光明。如此,你可还要执着于修罗王姬、帝释天妻子的身份?”
舍脂又沉默。
战中的人可没有闲心陪他们参禅说佛。
忽然就听崖岸前喊杀声迭起,开始了又一轮殊死搏斗。
眼见罗睺带着三大副王近在咫尺,红泥失声惊呼:“完了,完了。舍脂!还是快快劝你父王立地成佛吧!”
舍脂闻声回首,看见罗睺杀气腾腾的模样,嗫嚅低唤一声“父王”,然后立地爬起,作势竟要铤而走险,以身去挡罗睺来路。
帝释天却眼疾手快将她一拦,朝落尘道:“少年,难题交给你了。”语毕,竟作拂袖送风,将落尘推了出去。
帝释天一动,飞天又作散花鼓乐相送,落尘便仙姿缥缈地离了崖岸。离岸姿态虽美,等到悬浮在外时可就不那么美了。
不知是怕屈轶等人插手坏事,还是担心舍脂再犯糊涂,落尘脚刚离地,身后竟见诸天王合力作法,将天城禁制拓展到了整个须弥山巅。
落尘抱着那段不知何用的藕节,暗自复诵帝释天的那句禅语,有些愁苦。
谁知,心里默念,口中不自觉地低/吟出声,待到复诵完毕,竟见山巅内外景色虚化,连带着海天大战的所有人等渐渐一起隐没了踪影。
只剩下了逼至眼前的罗睺。
又一次狭路相逢。
罗睺带着三大副王穷追猛打,本就是尾随落尘而来。眼见失了帝释天的踪迹,又没别的地方下手,便朝落尘恶狠狠道:“是不是你搞的鬼?这么想和本王较量个高下,那就来吧!”
说着话,又闻金玲声动,三头六臂当即各司其职,连个起势喘/息也不给,就朝落尘扑杀而至。
落尘只能应战。
早已非是初次交锋,激战场面不再赘语细描。
且说二人你来我往打了无数回合,因着各有长短各有忌惮,并不见其中一方彻底降服。
虽未见生死定局,但是僵持不下中,落尘渐渐落入下风。单论武斗技能,少年不及阿修罗王,心性也不如对方狠戾,更比对方少于实战经验。
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个事儿。
需得想个计策扭转情势才好。
落尘能解帝释天那句禅语表面意思,却无法延展令其滋生出擒敌的法术法诀来。也正因百思不得其解,恼那帝释天借禅诓人,却想起了此前另一桩经历。
那回被贰负骗去九曲洞,曾遇明王咒封门。若非是他几个无知擅闯,贰负和那邪祟便为一道明王咒相阻,很难沆瀣一气害死危宿。末了,危月燕还曾提醒他谨记法咒,道是说不得将来能用。
莫非竟应在了此时?
明王咒既能封住那污浊邪祟,阻隔贰负于外,想来也能对付这暴戾的阿修罗王。
落尘一边心中计较,一边借着战势位置变换打量四周。细一甄别,发现,这方天地看似白茫茫不见边际,却隐藏了无数涡旋,未知吉凶。
涡旋不计其数,无分上下。在天似漏,在地似巢,周围高高低低譬如山洞。
见着山洞,落尘灵光一现,这便且战且挪,就近择了一处,将罗睺引逗了进去……
唵,摩由啰,讫兰帝,娑婆诃。
随着一声法咒念诵,周围又见虚化变幻。不多时,空寂天地去,落尘重新落脚须弥山巅。
帝释天面露慈爱站在前方,一边轻轻/吟哦道:“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妙法,总在心源。”一边朝落尘伸手,索要此前送出的东西。
落尘看看手里的那段藕节,递还与他,同时若有所思。
罗睺当面突袭,他忙于迎战一时忽略了此物来去。只怕那布满涡旋的空寂天地,便是这藕节所化。
阿修罗王么,此刻自然是被封在了这藕节孔洞中。
罗睺被擒,阿修罗大军气焰顿失。来犯者大势已去。
稍后,帝释天率诸天作法,即见云翳消散日月重现光明。四海退潮,战事喧嚣为梵音同化。
又有无数战死的亡灵海上升起,如同星光熠熠,而后回还真身。
浪卷潮退,须弥山景色恢复。那些或幸存或死而复生的阿修罗及盟军,山巅下跪拜降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