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临渊进入夜空那片黑水后,迸溅的水面随即恢复平静。
闻鱼时而游走在披风上,时而在水色脚下绕着圈子。
鱼符被它含在口中,似乎令它有口难“言”。
此时,不论是意识全无的水色,还是化为弱水的水仙,亦或者直愣愣盯着夜空的左丘雨,都静如止水。
唯独闻鱼显得有些躁动难安,似乎它知道,那黑水通向何处,尽头又有何物。
……
黑水之内,暗如深渊。
时间在这里虽未静止,却被无限拉长。地界一息,这里至少数十息甚至百息。
鱼主的护身之光,此刻也仅能照亮百丈距离。
百丈之外的幽暗,如在吞噬一切光芒。
鱼临渊疾行的速度不紧不慢,他能感受到周围流动的黑水内,那源自弱水的气息,已十分微弱。
无尽的邪恶混杂其中,如跗骨之蛆一般在他肌肤外蠕动,似随时要侵染进体内。
鱼临渊深知,失去闻鱼近水披,自己无法坚持太久,可若将其穿戴上,排斥之力会令他无法进来。
黑水内数十息时间,鱼临渊都寻着那“心跳”声前行。
此时黑水外的地界,也只过去四息。
之前一动不动的水色,右手食指竟然不易察觉的微微一弹。
又是一息时间过去。
水色的双眼,如两眼枯竭的泉再次涌出水,水光虽有浑浊,却也在不停地打转中,慢慢澄清。
……
同样的一息时间,对鱼临渊来说显得比方才更加漫长。
因为这一次,他加快速度疾驰了近两百息。
就好像,越接近那心跳声,时间会变得越慢。
他还记得鱼七的叮嘱:摘下鱼面,切勿超过七息。
那七息时间,是他自己的七息。
即便在这黑水中早已过百息,他的时间也的确只过了五息。
第六息时,那心跳声如在耳侧,仿若鱼临渊自己的心跳一样,清晰可闻。
而被他照亮的百丈范围,除了自己,就是那愈发黏稠的黑色汁水。
这一息,如数千息一样漫长。
直到第七息,那已不再是水的黑色液体中,时间戛然而止。
停下脚步的鱼临渊,环视四周,仰望上方,俯瞰脚下,百丈之内空无一物,就连之前越来越近的心跳声,也杳然无踪。
见状。
鱼临渊眉头微皱,淡蓝色的眸子里尽是疑惑。
身为龙鱼的直觉告诉他,那传出心跳之物,应该就在眼前,可为何凭自己都无法看清。
鱼临渊自嘲一笑,微微摇头。
自己之前还告诉左丘雨,要用“心”看。可是眼下即便龙鱼的心眼全开,百丈也已经是极限。
忽然。
震耳欲聋的心跳,让鱼临渊仿若置身一颗通天彻底的“鱼心”之内。
一刹那的头晕目眩,一瞬间的浑身麻痹。
“这是,哪?”
不由自主,有些震惊地鱼临渊,失声问出一句不会得到回答的问题。
只因刚才那猛然之间传来的“熟悉”,太过强烈。
不属于水色,亦不属于弱水。
而是,来自鱼。
……
仅仅一个恍惚,鱼临渊没有在第八息前戴回鱼面。
或许是他想再等等,或许是他觉得,在此处的第八息,有他未知的谜底。
决然,一笑。
玉银长发如冠而立,轮回之力激荡而出,纯净的白芒笼罩其身,将四周可视之地外扩数千丈。
紧接着六道光柱自他周身出现,无数白鱼沿着光柱盘旋游弋,眨眼间万丈之地如同白昼。
只是这一次。
没有那些历任鱼主的驳杂记忆,更没有那幼年龙鱼负伤前的画面出现。
只有千年时光,他在那弱水湖中游来又游去,不断用气泡,对一位白衣女子重复着七句话。
“你,是谁?”
“我在,哪?”
“不记得……”
“……”
七句话藏在无数气泡中,浮过眼前,让鱼临渊如从梦里惊醒。
下一息,他凝重地呆在原地。
万丈之内,已不再如之前空无一物。
在七道光柱的映照下,粘稠的黑色汁水,就像一层灰色的纱当挡在眼前,却不阻碍鱼临渊的心眼。
形似轮回之地的六尊擒天石雕,屹然矗立在周围。
密密麻麻的六角天龙身体,纵横堆叠,无数玉银锁链像网一样交织着,将早已失去意识的它们,一网打进。
有的龙身看上时间太过久远,竟然在逐渐退化成墨色龙鱼。
而大部分六角天龙的身体,都从那钉入自身的玉银锁链处,沁出黑色的液体,像被恶念侵蚀后的龙血。
龙血流入周围的“弱水”之中,先是化作无数游弋的黑鱼,又随着弱水污浊,变为浓稠的液体。
这里,俨然就是龙鱼的墓地。若地狱尚有希望,那这里尽是流淌出的绝望。
虽为鱼主,可同为龙鱼的鱼临渊,不免心中多出一些肃然和敬意,也闪过不少猜测和质疑。
恶由三界而生,为何毕生净恶的龙鱼,无法入轮回,必须以这种结局收场?
诸多思虑,被鱼临渊偶然的一瞥惊断。
在他下方。
六根锁链特立独行地映入眼帘。
锁链如同蒙尘,毫无光泽,远比钉在其他龙身上的玉银锁链,粗上数十倍。
一条万丈黑龙,被封印在那里。
此时它睁开漆黑的双眼,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鱼临渊。
而这龙身之主,正是上任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