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一一咚一一咚咚一一”
沈衡家宅后院的门被有节奏地敲响。
过了一会儿，一颗圆滚滚滑溜溜的脑袋从门缝中探了出来。那脑袋起初只探出扎了发辫的小半个，眼珠子四下转了又转也没找到和自己约定了暗号的人，便全都探了出来。
人呢？
沈俨将后门推开了一点，好让自己日益圆润的身子能够顺利通过。他爹大半日都在外做生意，他娘又舍不得凶他，自从小叔走了以后，就再没人会在他偷嘴的时候打他手心了。
小胖子皱眉托了托自己的肚子，想起在成衣铺中遇到的王伯，愈发担心自己日后也会走一步喘三喘，那还怎么行走江湖？
“唉……”
“屁大点小孩，学人叹什么气。”
沈俨捂着脑门缩回门后，没看见来人便叫道：“打人不打脸！”沈衡在小镇上也算个人物，一般人压根不敢同他动手。唯一毫不留情，还专挑脑门敲的，就只有他那个欺软怕硬的小叔了。
沈恪迎着沈俨怒气冲冲的眼神，笑道：“几日不见，你又胖了一圈啦。”
沈俨闻言就要把后院的门关上。
沈恪一脚踩在了门槛上，拎起小胖子的衣领，把人往里一甩，回头道：“进来吧，我大哥的家。”
沈恪这声喊得太过软和，沈俨听了觉着全身发寒。对着他爹，沈恪都没这么低声下气过，难道跟着他来的是……是了，想起平日总板着脸的爹，也会在没人的地儿对娘细声细气地说话，沈俨从沈恪的身后钻了出来，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
“婶婶！”
萧道鸾和沈恪对视了一眼，走到小胖子身边，伸出右手。
沈俨：“？”
沈恪：“？？？”
那只除了握剑提笔，几乎不作他用的手，在小胖子的脑门上揉了揉。
“嘶一一”脑门才被沈恪敲出了一个包，沈俨吃痛，却没避开那只手。不是他不想躲开，他已经尽力挪了身子，但脑门好像被吸在了那人手里一样，就是动不了。
沈俨虽然觉得他家小叔欺软怕硬，斗不过他爹，便专门挑着他个年纪小的报复，算不得一条好汉，但本人也是识时务得很。把对方的举动当作了惩罚，小胖子心道，大概是叫错人了。
既然不是婶婶，干嘛待这人如此客气。沈俨心中埋怨着沈恪，嘴上扯开了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小叔总说要带个婶婶回来，我还以为……”
沈恪拍开萧道鸾的手。怪不得小胖子紧张地嘴都变甜了，任是谁看到萧道鸾这沉沉的脸色，僵硬的动作，只怕都会觉得他下一刻就要翻脸怒骂。
“这不是给你带回来了么？”沈恪顺手沿着脑门往后，把小胖子整颗脑袋都撸了一圈，“眼力不错，以后都这么叫着吧。”
萧道鸾又看了沈恪一眼。
沈恪只当没看到，边扯着小胖子的脸，边笑道：“你爹不在？”
“去铺子了。”
沈恪松了口气。
在离开剑池前，他写了封家书寄给沈衡，说明白了他和萧道鸾的事，顺便摆脱对方先给爹娘吹吹风。沈衡一直没有回信，他也不知道对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见到沈衡，他还有几分把握，撒泼耍赖让对方心软，怕就怕沈衡也知道他这惯用的招数，见也懒得见他。为了不被堵在宅外，他没走正门，用上了和小胖子戏耍时约定的私会暗号。反正这小胖子从早到晚都在后院里玩耍，一敲门准能听见。等他进了沈衡的家宅，对方再想要把他轰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过来，有话问你。”沈恪拉着小胖子，跳上石桌，大摇大摆地坐下，“你爹近来，有没有动过火？”
沈俨身短腿短，被拉到了桌边也跳不上去，又挣脱不开，委屈地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闷声道：“他有哪一日是不发火的？镇日沉着个脸，知道的道我是他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了铺子里几多银子。”
沈恪啪的拍了下小胖子的脑壳：“有这么说你爹的么？谁教的？”
沈俨眼也不眨就把小伙伴给卖了：“李大壮。”
“说要给你当媳妇儿的那个？”沈恪笑道，“娶媳妇儿就得娶个知书达理，小意可人的，这种性子，大了也就是个糙汉，你还是别上心了。”
“其实……”沈俨想说，其实李大壮人还是挺好的，还会把窝丝糖分他一半呢。
“不过你要是喜欢，也没办法。”沈恪对萧道鸾笑笑，“这种事儿谁说得准呢。”
沈俨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被忽视了个彻底，不由眯着小眼睛使劲儿地瞅那个被叫了婶婶的人。瘦瘦高高，长得挺好看的，站得笔直，走路带风，和沈恪那种拖拖拉拉没了骨头一样的散客，一看就不像是一类人。
沈恪干嘛那么对他笑？小胖子有些心酸地想，他还没见过沈恪这么对自己笑呢。呸，不稀罕。
“不是平日里他总摆的棺材脸。”沈恪接着问道，“这么问吧……你爹这些日子，有摔过碗儿碟吗？”
沈俨认真想了想，摇头。
“那便是没动过火了，不该啊……”沈恪大为不解。难不成沈衡已经接受了他和萧道鸾，那什么不回信？
“一个人跑到后院葡萄架子下面喝过闷酒？”没发火，莫不是他家长兄也难得感伤了一把，为弟弟终于寻得良人偷偷抹眼泪？
沈俨依旧摇头。
沈恪放弃了思索。此时天色擦黑，沈衡约莫也要从铺子回来了。他当面和对方说个明白，